假如情动根本就没有纯粹的或原初的状态,我们应该从何谈起?情动产生于中间性:产生于去行动和被施加行动的能力。情动是力量或强度的关系或过程(以及过程的持续)的暂时或更持久状态的冲击或挤压。也就是说,我们会在身体和身体之间(人类的、非人的、身体部分的,以及其他)传递的强度中,在循环于身体和世界周围、循环于身体与世界之间,或者粘附在身体和世界之上的回响中找到情动,同时也可以在这些强度和回响的过程或变奏中找到情动。最具拟人意义的情动是我们对那些力量的命名——那些潜藏的、伴随的,或一般来说意识不到的内在力量,那些强调情感的生命力量——它们可以促使我们去行动、去思想,并且去扩张,同样也可以将我们悬置在某种对力量关系的计量状态上(好像那是中立的一样),或者让我们被困在世界中寸步难行。实际上,情动持续地证明身体从来至少都是沉浸在和流连于世界的困顿和韵律、拒绝和邀请之中。
在很多方面情动都是力量或相遇的力量的同义词。但“力量”这个词可能有点不太恰当,因为情动不必非得是驱动性的(尽管就像在创伤的心理分析研究中一样,有时候它是驱动性的)。事实上,情动更像是在川流不息的强度最微妙的层面散发流转:所有未被察觉的细小的或分子的事件,普通的或超常的。情动产生于中间性并栖居于累积性的旁侧性(beside-ness)。情动可以被理解为某种身体能力的梯度——某种不断调试的力量关系中能屈能伸的渐进主义——这种梯度不仅随遭遇中各种各样的韵律和形态此起彼伏,也随感官和感受力的低谷与筛选作用而波动,这种渐进主义和各式各样行为举止的伴生物保持一致。因此,情动永远具有继续扩张的固有能力:在无机物和无生命物的裂隙,在细胞间能量、组织、内脏互相渗透的经济体系,在无形之物(事件、气氛、感情基调)蒸发幻灭过程进进出出。情动同时是亲密无间和非人的,它在联系和联系的中断里进行计量,成为“身体”(这里的身体不能被皮肤的外部包裹或其他表面的边界所界定,而是被它们在情动过程中往复运动或共同参与的潜力所界定)间传递的强度那潮起潮落中穿梭的力量—遭遇的重写本。它是捆绑和解绑、成为与不成为,刺耳的杂音和有韵律的调音。情动标志着身体属于一个遭遇的世界;或者世界属于一个遭遇的身体,并且在非附属的情况下,情动通过所有那些悲哀得多的互相共存性的构成(瓦解)来标记。总是会有含混的或“混杂的”遭遇在冲击和喷薄中变得更坏或更好,但(更常见的)是中间状态。[注]德勒兹-马苏米一派的情动理论家强调过程的重要性,要求读者把世间万物理解为运动,而把运动理解为持续不断的过程,而不是理解为物体的位移。马苏米借用古希腊哲学家芝诺( Zeno) 的运动观,以射箭为例,展示了箭的飞行运动那远比从起点到终点的位移丰富得多的穿透空气的强度、飞行轨迹的无限潜能,以及飞行过程本身的中间状态。而这种以过程和运动为核心的哲学本体论是德勒兹-马苏米一派情动理论的根基。( 见布莱恩·马苏米: 《虚拟的寓言: 运动、情感,感觉》,严蓓雯,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2,第6 页) 。——译注
在这种持续累积的力量关系中(或者相反,在积淀的剥落和消逝中)存在着情动的真实力量,即情动作为潜力:身体去情动(to affect)和被情动(to be affected)的能力。在过程中被与各种各样的混杂力量的遭遇所标记的身体,到底是怎样将它的情动(被情动)转化为行动(去情动的能力)的呢?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在他早期的研究中曾经主张,情动并不怎么反思或思考;情动只行动。[1]357-359然而弗洛伊德也相信情动的过程与思想活动有持续的毗连关系:二者非常靠近,以至于感知的触须不断地在无意识的(更准确来说应该是非意识的)情动和有意识的思想之间扩张。而在实践中,情动和认知永远不会完全分开——不为别的,就为了思想本身也是一个具身化的身体。情动因其中间性而向未来敞开,它对于身体不断的成为(becoming)总是必不可少(尽管很微妙,但身体比起它已然所是的样子,总是在不断变化)。由于身体和遭遇的力量有联系,实际上身体本身就是由遭遇的力量构成的,身体也被这种联系牵引,超出它表面上的界限。就这样,身体借助情动既入乎自身之内又出乎自身之外——以它的联系织网——直到明确的区隔终于不再有意义。[注]由于德勒兹-马苏米一派情动理论家倾向于把世间万物理解为运动和过程,所以有固定形态的“身体”没有被看作一个不变的静止的实体,而是被看作一系列运动变化在一时一地的偶然形态,身体本身是变动不居、没有边界的。我们所看到的身体实体只是运动变化产生的暂时效果。“网”的意象也经常出现在德勒兹- 马苏米的理论文本中,如德勒兹在分析普鲁斯特的小说《追忆逝水年华》时就把叙事机制比喻为一张蛛网,而符号构成了每根能够传导感觉的粘线。叙事者就是织网的蜘蛛,它在蛛网中感觉和活动时不像人类一样使用五感,而是被网所受到的波动所驱动,靠这些有强度的波来定位和行动。( 见吉尔·德勒兹: 《普鲁斯特与符号》,姜宇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年,第171 - 183 页) 。——译注
文章来源:《南昌师范学院学报》 网址: http://www.ncjyxyxb.cn/qikandaodu/2021/0726/59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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